第6章
江懷瑾握住了我的手,他的手并不柔軟,指腹有常年握筆的薄繭,我卻莫名覺得心安。
記憶里那個總蜷在閣樓的瘦弱少年,此刻已可以將我圈在傘下。
他的呼吸掃過我的耳垂,我下意識后退半步,后腰卻抵上他勁瘦的腰腹。
江懷瑾單手撐傘,另只手順勢扣住我肩膀,拇指隔著衣料摩挲著當年留下的淡疤:怎么,幾年不見,連躲雨都不會了
傘面大幅度傾斜,冰涼的雨絲順著他肩頭蜿蜒而下,洇濕了長衫。
我仰頭望著他,他睫毛上凝著細密水珠,說話時溫熱的呼吸掃過發(fā)頂:小姐,我真后悔,當年放你走了。
身后傳來沈逸飛憤怒的聲音:蘇綺夢,他是誰!
我偏頭避開沈逸飛幾乎要噴火的視線,卻撞進身后人含笑的眼尾。
沈逸飛的眼睛死死盯著我交疊在江懷瑾掌心的手指,江懷瑾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絲帕,輕輕拭去我鬢角的雨珠,嘴角笑意未達眼底:沈先生還是先哄哄心上人。
沈逸飛身后,何靜姝不知何時也走進雨中,雨水打濕了她的發(fā)絲,如同一朵在風雨里飄搖的白色茉莉。
沈逸飛腳步一頓,我腳步?jīng)]停。
小姐,我們回家。
家,我已經(jīng)有多久沒有回去了。
雖然還穿著離家時的衣服,可我已不是當年的樣子,離家時,我還是齊耳短發(fā),如今已經(jīng)長發(fā)及腰。
時間總會想辦法留下自己的痕跡。
我看向江懷瑾,他看著卻是從未變過,一身長衫,溫潤,柔和,仿佛我只是來接剛下課的我回家。
我停下了腳步,江懷瑾并不催促我。
他從懷中掏出銀質懷表,表蓋內側嵌著張泛黃的照片
——
扎著雙馬尾的少女倚在紫藤花架下,嘴角還沾著點心碎屑,一副不知愁的模樣。
是十五歲的我。
我呼吸一滯,擰著眉抬頭,他眼中含笑:距離發(fā)車時間還有兩個小時,小姐還有告別的時間。
我搖搖頭:走吧。
腳步卻并不動,眼睛看著江懷瑾。
雨下得久了,地上積起了水坑,我不想弄濕鞋襪。
下一秒,我跌入帶著雪松氣息的懷抱。
江懷瑾彎腰的動作利落又溫柔,手臂穩(wěn)穩(wěn)托住我的膝彎與后背,連帶著裙擺都細心攏好。
我環(huán)住他的脖頸,將臉埋進他肩窩。
這份無言的嬌縱和了然的縱容,是只有長年累月的相處才能磨合出的默契。
身后,沈逸飛死死盯著我們相貼的身影,指尖深深掐進掌心,連指節(jié)都泛出青白。
他記憶里的我骨子里永遠理性,此刻江懷瑾的出現(xiàn)卻告訴他
——
原來我也有任性的時候,不過是沒遇到愿意包容的人。
江懷瑾抱著我走向車子,皮鞋踩碎水洼的聲響清脆利落。
拉開車門時,我下意識回頭望去。
沈逸飛依舊站在雨幕中,西裝被雨水淋得皺巴巴的。
他嘴唇張合,似乎在喊著什么,卻被雨聲徹底淹沒。